《银鸽》是别雷最重要的小说作品之一,评论家常将其与《彼得堡》并列,作为别雷小说创作中的双璧。《银鸽》与《彼得堡》也的确是姊妹篇,别雷曾计划写作一部以“东方还是西方”为总题的小说三部曲。俄国作为一个横亘在东西方之间的大国,却一直为自己的文化归属而困惑,俄国究竟是东方还是西方,俄国究竟该往何方行,这便是赫尔岑所谓的“俄国生活的斯芬克斯之谜”。和当时的许多同时代人一样,和其前后的许多俄国思想家一样,别雷也对这一问题进行了严肃、独特的思考,并试图通过他的小说三部曲来表达他的思想。三部曲由《银鸽》、《彼得堡》和《无形的城堡》构成,《银鸽》和《彼得堡》相继写成并出版,而第三部却未最终完成,《无形的城堡》后更名为《我的一生》,《我的一生》也未写完,具有自传意味的《科吉克·列达耶夫》等被视为《我的一生》的组成部分。别雷说:“……《银鸽》——这是没有西方的东方;因此,这里出现了恶魔(长有鹰喙的鸽子)。《彼得格勒》——这是在俄国的西方,亦即阿里曼(即古波斯宗教中的罪恶之神。——引者按)的幻想,在那里,技术主义——即逻辑之赤裸裸的抽象,创造出了罪恶之神的世界。《我的一生》则是西方的东方或东方的西方,是基督的动因在灵魂中的诞生。”
“东方和西方”,在别雷这里已非具体的地域概念,而是具有某种抽象的哲学意义,它们的区别和对立,往往就表现为“土壤和文化”、“自发性与唯理论”、“天使与恶魔”、“肉体与精神”等等的对立。在《银鸽》中,这样的对立是通过小说主人公达尔雅尔斯基的遭遇来体现的,或者说,在达尔雅尔斯基的身上,这样的对立得到了具体、鲜明的再现。
《银鸽》的意义,不仅在于它写了当时俄国知识分子艰难的精神求索过程,表达了作者对俄罗斯历史命运的思考,而且更在于它是一种全新的小说模式。其新颖之处至少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:
首先,这不是一部“纯粹的”小说,而是一种小说与诗歌的混合体。作者既是优秀的诗人又是优秀的小说家,在这部小说中,作者将他两方面的杰出天赋出色地结合在了一起。或隐或现、但却有始有终的故事情节,复杂的人物关系,具有个性色彩的人物形象及其语言,这都是一部小说所必需的;然而,跳跃性很强的结构方式,充满诗意的景色描写,诗歌中才采用较多的词语的非通用搭配,却只在别雷的这部《银鸽》中才有较早、较成功的运用。而且,在整部小说中,无论是作者的叙述还是人物的对话,无论是场景描写还是心理刻画,都具有诗歌一样音步节奏,甚至是押韵的。别雷倡导“韵律散文”和小说的“音乐化”,而这部《银鸽》就是他的“韵律散文”的一个样板,遗憾的是,这一小说风格却大多遗失在了翻译过程之中。
其次,在这部小说中,传统的和现代的小说因素交织在了一起。这部小说的题材,是当时许多俄国现实主义小说家所乐于诉诸的,其恬淡的场面描写,常使人将《银鸽》与果戈理的《密尔格罗德》和《狄康卡近乡夜话》联系在一起;小说中出现的神秘的城市氛围,又使人能联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“彼得堡小说”。
在关于现代小说技巧的探索还在继续的时候,在俄国白银时代文化引起较多关注的时候,在俄国民粹主义运动和理论又成了我们的一个学术热点的时候,别雷的《银鸽》也许有了多重的阅读意义。